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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写给独自升起大海的人
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泰戈尔《飞鸟集》 我记得 你尝试用摇曳不定的黎明和夜晚 拉我起来 离开被时间污染的历史 离开所有 被齿轮磨空的树洞与心 而被我长久地握在手里的 只不过是一烟 洞庭湖上的月光罢了 天青色的 每一次重逢与离别 都是这个颜色 只是它在溶进我的血液后 时深时浅
我也记得 那梦游的罗盘 那飘荡着浩浩荡荡的思念的尼罗河 我还记得最后一轮太阳 死于骄傲的样子 以及我怎样为她在一叶古舟前下跪 泪水凿穿所有冰川与草原
我更记得 一湾野潭的池水 是怎样在沼泽的泥泞里曲折地前行 用寂静去丈量凄清和春天 她每走一步 天上就多一颗微笑且痛苦的星星 ——而所有冬天苍茫的大地 都是我潦草而有力的手稿
二、
我也想忘记 忘记蜡油怎样滴穿通红的夜晚 在胸口的位置 灼出一个心形的洞 忘记我一生的故事 是怎样 用枯朽的树根削成的笔 蘸着墨色的泪水 一点一点写下来 忘掉吧 忘掉 忘掉沙子是怎样冲走我心里的那片洋与海 忘掉呵 在独自行路的夜晚 是怎样高举 用夕阳点燃的头颅
我一直相信 只有记忆全无的鱼儿 才能逃脱大海必然的捕捉 ——那会是一只微笑的鱼 不知疲惫地微笑着 它游向天空时先对命运说： “世上除了爱和诗歌 没有什么好记住的” 再用让岩石凋零的姿势转过头来 对我一个人说：
“而你 或许你得和宇宙一样 一生只得做一个学不会沉默的哑巴 用点燃星辰的方式 点燃世间所有尘埃 再要学会成为一杯酒 斟满风里漂浮的所有时间和空间 递给在太阳下晾晒感情的每一个人 但最要学会的 是安然地去当一杯没有人接的酒 把自己洒向大地 洒向丰收与贫瘠的接壤之处”
我全然懂得 于是默默接过为森林牺牲的岩石 ——但 又或许 我只是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时刻 一个所有果实都能自由地成熟而骄傲地拒绝收割的时刻 还有一砌壁炉 挨着一面遥远的荒漠般的墙立着 能有一小簇跳跃的火 收贮所有流浪的晚风与冬天 那时所有夜晚都会在我怀里微微发抖 我们会互相拥抱 以穿越所有人类寒冷的纪元
三、
而在凛冬从山头落下之时 我会用生锈的钟声 敲响所有古寺的清晨 曾经攀在历史图册上的 都借着极光和星云飞走了 ——但凡有骄傲和翅膀的飞虫都会这么做的 于是不同年龄的宇宙向我走来 他们都穿着古褐色的僧衣 一同走向 这嶂只有落叶和清风居住的山里
他们的信息很简单 和每天夜里群星告诉我的一样： “不要为附议春天而去雕刻花朵 用飘飞的落叶和怒放又枯萎的花 去描绘你独一个拥有的秋天” ——于是我开始了桂花树下 年复一年的等待
终于连桂花树上也结起冰雹了 还是没有人问我咖啡和诗歌要不要加糖 ——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我独自举起清晨的大海 一饮而尽 从此只要燃烧鲸鱼的眼睛 就可以触碰我颤抖的冬天与生命
冬天沿岸静默着的 是最后的夜晚了 月光决堤的夜晚是我所喜爱的 第七束月光最为年轻 第四十二束月光有着桂花的颜色和香气 她说 我也跟着轻声哼唱 ——这歌声自愿在海里溺毙 单独且单独 却从来没有固定在云端
2020.5.24-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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