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起你 像背起一片 白色的海 一只胃里装着饥饿的盐 被呼吸、山脊、谎言 分开 再变成红色 变成名字和岸 去跨越赤道 跨越黑夜 跨越 又一个世界的背面
就是走过所有红色的石头 就是用我的骨 去撞你的骨 用我的血 去吻你的血 就是用我的水 去稀释你的苦 就是从心脏的阴影中 看出一个不会死的夜 就是在东方的雨里 被一条善于遗忘的河淋湿 就是在所有失去名字的夜晚 一只石榴代替月亮 飞行 沉默 咬伤天空
睡眠失去重力的时候 我敲击你 如敲击失去船只的湖 刀刃钝成城墙 翻越你就是 翻越我 在某些短暂的瞬间 把指纹 遗落在我的皮肤 我们楚汉分明 天空也被划成两个 星群离散 一半是睁开的眼睛 一半是夜晚结成的痂
“纸难包火。” 所以我剥离皮肤 给你写信 中间包着 燃烧的心脏 我的表面渗出火 所以我是 围剿词句的肉 可以被砍伤的囚笼 流血的嘴唇 将唯一的地核吻红 覆血亦难求 只能默默地攒 按一个残缺的指纹 像粗心的胭脂 幼稚的落款; 所有零星的 都该被质疑。
在熟识我之后 我会是你 挂在雨披上 想要带回家的水 心上的苍耳 带有目的性的 长刺的秘密 我会是你 肠胃里隔夜的酒 会是你背不熟的世界地图 一忘再忘的年代尺 印象模糊的 历史转折点 写活又死掉的信
——还没教会我怎样寂寞 还没教会我 怎样熨平布料般 熨平痛苦 留我一个人 背负所有的水 抗下世界的伤口 而某个夜晚 背起你无心说出的话 一不留神 就驼了背
总有水手 牵强地幸福 用塞壬的嘴唇 终年描红海鸟的翅膀 它们像飞行的笔画 折叠的信 最后的邮编是你 ——总要驶过崎岖的陆地 把命运晾晒成盐后 你是淡水的痛苦
他的眼睛是宇宙的茧 将我沙哑的岁月摩挲 横线日记本 字迹奔跑 模糊成星 闯进黑洞的甬道 我在书桌北面 数赤道的玫瑰 或许只想捉住他的手 把夜晚捏成 世界的形状 粒子之间 我脆弱得像铁
你是这领土的暴君, 在无名指上 咬出红宝石的血。 ——誓言惨淡,夜晚倾塌 成甬道,尽头心脏的矿。 岩浆的欲望 挟裹我,裸露的脊背 扛下无数太阳的箭; 把夜的肝脏 烙成深紫的背叛。 你是我的 命运的反讽,把我 从文明的电灯中夺走, 回归原始的死亡, 仁慈的罪恶。
咬开你鲜红的皮肤 如从陈旧的大地 撕出一轮新的日落 新约里我读出犯罪 的可能:亵渎神 痛不过亵渎自己 殷红的梦里 我的手指如蛇 缠上你的躯体 呓语里我意识到自己 是夏娃般的修女—— 就让伊甸销毁我 只因 我太虔诚;我永远 是诺亚的仇敌 流着洪水般的泪 诞下一个 难以果腹的愿望: 死于你。死于 远在千里之外的 创世纪饥荒。
像荒漠发烫的沙,像 长有晦暗鳞片的蛇—— 你用夜晚咬伤我。 黑色的血凝固成陨石; 愈合——宇宙开裂的效仿。 东方的我孱弱 如一枚滚落的桃子, 掌纹里刻满夸父的河流 ——要流多远 才能换来你的一滴泪。
也许我爱你 破损的真理 不戴戒指的手 苍白到干净的恐惧 也许我爱你 比夜晚还长的寂静 星子的疼 蜡烛的姓名 ——我的确爱你 爱你还未写给我的 蓝色的诗
沙砾也像无数干旱的水 起风时 也会扬起浪。 再广袤的海, 终年晾晒,也成了盐。 夜晚也寒冷, 也有蛇张开发光的眼, 像没能升起的星。 梦里我也炎热,也匍匐, 也长出鳞片。 无法触碰你的睫毛: 它们像仙人掌的刺。
牙齿零散像失落的星星。 ——碎布头一样的天空。 乌鸦衔走谷粒,衔来黑夜, 我爱看它们飞行 如同爱着你。 蛙鸣 代替了钟声,把黄昏敲红, 把四季敲醒。 窗前 年龄拼成的我绣刺花、绣 指纹下的血。 年轻的我跑成炊烟的样子 ——轻盈,整个村庄摊成一个我: 脉搏栖居的小巷里我奔跑, 经过一个又一个心室, 跑进夜晚——土地那样广, 萤火虫的晚风明亮 把幕布般黑暗的稻田吹开: 你的眼睛。
像三月的雨一样, 没有眼睛。 他说,聂鲁达的词语潮湿。 刀刃一样,手指上长出伤口: 红月亮。皮肤此时成为大地, 条条血管成为根须。 手里曾经拿着刀: 铁质的天体。大地 就是陨落。水源贫瘠时 凝固的 何以公转 何以燃烧。 所有告别 都成幻境。
你不看我,流浪 的我,我东方的血红如灯笼, 在你北半球的窗前挂一个晚上, 也成了孤儿。 ——我水的生命里,你是盐的形式, 是贝壳质地的信: 你在拼写错误里 不带偏颇地 认识我。认识过我。 心脏上攀着河流血管的女孩。 偶尔你问起我的居所, 我说平原那样大, 我走着走着, 也从沙漠 渐变成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