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

用20美分的纸币叠成了一只船

去到 更为贫瘠的地方

掷一枚硬币 决定余生痛苦

还是清醒

掷一枚月亮也行 如果碰上日期残缺

可能会落至两行并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有面额为孤独的港口

一段红色的独白

划掉了所有敞开的窗户

可以让所有船桨所有礁石破碎

然后再次出版沉默

然后再次缝补

母语已经不再是有效的隐喻了

所以我不会再说了

不会再纠结 玫瑰和心脏

哪个最先被刺伤

真相最后总是以陈腔滥调的姿态

被锁住

像吞了过多枫叶的鸟

红色的姓名 难以让人相信

你总说我的痛苦像耶稣的荆棘冠

我在替流动的一切受难

我胎记一样的眼睛

也会每年如期复活 行驶于

即将沉没的海面

我为我冗长的悲伤 写过冗长的笔记

用剑刺伤自己时又是那么简洁

悲伤有一种简洁的锋利

我在这里写诗

我有喉咙

我可不可以联系讲述 讲述血液的爆发

讲述寂静 讲述穿着皮鞋

和熟练地赤足行走

讲述风的形状 讲述

如果我贫瘠到只剩下灵魂

讲述沉默，沉默，

沉默，

你还可不可以听到我讲话

我可以放心地将你交给下一个雨天吗

让你一个人航行在这片不怀好意的大地

我可以放心吗

让你书写雨水书写丰沛的自然和灾害

让你书写 安全吗

答应我 不要做足准备踏入荒原

我宁肯你没有天性

宁肯你没有防御地走上甲板

踏上规划整齐的新大洲

我倒宁愿你从不曾挖掘心中的海

我不祈祷你勇敢或其他

我只为你祈祷

这是祝福过我的伤口的唯一一片海

我也曾在其中如盐般

溶解又潜行

我的起    伏      的罗盘

             起     伏

明天你将指向哪里呢

指望哪处拍碎伤口的巨浪呢

冰川落下得太早了

你都没来得及承住

光洁如剑的雨

你还站在没有颅骨的大地

         你会如期起航吗

         你会如期返回吗

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编好灵魂的伞

你能经受住光滑如雨的绞刑吗

关于孤独 关于过于洁净的梦

你还手捧幻想的丰盛的野花走过平原吗

你还会不会说自己贫瘠

是不是还把不会说话的陨星揽在怀里

你还会用温和的外表 剧烈地发疼吗

你焦黑的衬衫下 会不会有同样燃尽的心

你说：那太危险了 太危险了

我亲爱的

你为什么要在手上戴一枚荆棘的戒指

你一直戴着它吗

你还会在写诗的时候偷偷忍住不哭吗

你可以领我走过那些火焰一样的稿纸吗

你翻页 就像翻过一页山

翻过宇宙几经梗塞的脖颈

你知道你的疼痛发出何种声音吗

吞食黑暗

是你用那些残破的明亮的光

在做的事吗——无路可退

（让我的旧羽毛落下来 让我的

蓄水湖落下来 盛有三分之一个夏天的

小鱼缸落下来 过于复杂的文字

落下来 让我复杂的人生落下来

让我的恐惧落下来）

——落成一片终年盛行海洋的雨

你会在那样的日子出海吗

打捞未知的天气 打捞不可避免的

索取  你还在避免完整吗

能有人陪伴的夜晚

你还会发疼吗

那些淹没了大海的日子

你把锚和心脏 掷向了哪里

你可不可以说几句话

在这并不值得的大地上 摊开你的几张面孔

告诉我你的哭泣是什么颜色

你的沉默是什么颜色

告诉我

好让我用更适合的角度拥抱你

好让你在索取拥抱的时候

我可以传递的体温 不再那么窘迫

为什么你向世界要求一个春天时

那么小心翼翼

你过于丰盛的草木

拔节生长 以全然异于庄稼结穗的方式

你不要怕

你为什么总是低下蝴蝶般的脊骨和头颅

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飞呢

告诉我你点燃血液谱写的是什么

你在要求一个全然新的世界

从所有古旧的影子里站出

你只能终日重新书写

    我不在乎你是否全然沉默

你会不会仍在用血液失重的方式失眠

会不会从内向外 跌

进大海

你会不会还在盘算用何种方式坠毁

你会引用什么 你还在引用自己微薄的目光吗

你不要记住必须起航的日子

也不要把疼痛与姓名一起缝进船票

缝进 无涯的年轻时刻

你到底

会不会疼

2021.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