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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盏纸做成的灯,光亮从纸质的心脏,穿透纸质的皮肤渗出。亮堂堂的是一种纸质的照明,纸质的露水,纸质的希望。

 

光穿纸而过。纸是植物静止而跳跃的鲜绿织成的;新鲜的、富有生机的、象征春天的,都被压成这一卷薄薄的纤维,立成这一盏,同样静止的纸灯。(同样静止的还有什么呢,光也是静止的吗。)她是这一盏静止的流动。她是所有静止的流动。无论物体的站立如何凝固,那些非天然的织物,也曾经历过沙漠、干旱、风暴和泥石流。她的身体里总是亮着一种荒谬的勇气,想要用如今静止的光,穿透今后发生的那些有关无关的,沙漠、干旱、风暴和泥石流。

 

话语是一柄针。她纸质的灯壁,总是被一两句词意的串联捅破。光溢出来,无意地溢出来,去发热,去疼痛,去亮。她总是承不住话语的重量。可以在空气中上升下沉漂浮的话语,显得太重了。纸质的瓷样的沉默,承不住这种真诚的、外露的疼。她沉默地独自地倔强地亮久了,亮得太久了,触碰不了一种共情式的照亮。她纸质的屏障,总是容易漏出孔隙。那些流动的雨水,溢出来,溢成一片海。

 

纸是温顺的,也是锋利的,像寒潮一样锋利,像海洋一样锋利。她还是习惯于让话语流到纸上,顺着几百年前一株树的脉管流下来,顺着雨水丰收天空的轨道流下来。她还是习惯于触碰具象的语言,像触碰一棵树一扇门一盏灯。那些可以在空气中散逸的语言排列,太轻了,轻到如针样疼痛;有些光亮是无法用空气的震动传播的,那些疼痛、清醒、真挚、深刻的光,那些疼痛、清醒、真挚、深刻的习惯和语言。

 

我们应该看到很多条路,很多种语言,很多种表达方式延伸开去。她习惯于她的道路习惯得太久了,习惯到善于质疑那一条路,质疑那一条路上有过和将拥有的沙漠、干旱、风暴、泥石流。她也不知道还有另一条路可以作为出路。她的恐惧与徘徊里,总亮着那种荒谬的单独和倔强。她把语言融化了抚平了重建了,习惯于用落向大地的光,去感知、去疼、去讲述;也因是否讲述,一遍又一遍地质疑了。

 

她知道那些短暂的音节承不住她的光;她也无法将具体的、清晰的、滚烫的光,放入线性铺开的声带的震动中去。她必须得看到那一种明亮,必须用名为记录的举动去捕捉那一种特定的温度;她必须清醒地去疼,去用看似麻木怯懦的沉默,铸成容许光透过并得以投射的纸屏。她允许自己因对光的渴望隔绝了放逐了流泪了沉默了。她允许自己用脆弱的静止,去展现所有沙漠、干旱、风暴、泥石流,以及它们背后看似荒谬的光;允许自己去荒谬地亮。

 

202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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